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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流浪地球》災難中的科學、宗教和美育〉 - 吳惠琦

摘要


劉慈欣於2000年發表的小說《流浪地球》呈現了人類面對太陽災變的世界,透過這一個宏大的科學設定,探討生死關頭前的人文、道德、信仰問題。現有科幻小說研究常探討科技與人類的拉扯,以及科幻虛構與社會現實之間的張力,例如宋明煒提及到科幻小說這一「寂寞的伏兵」如何再現「不可見」之物,產生政治、人文意義[1]。本文將重新審視《流浪地球》小說文本,發掘太陽災變下人類的信仰和救贖關鍵。本文認為,在小說《流浪地球》中,災難以支配者的角色影響著人類世界,「科學教」出現、道德倫理觀有所轉變,這些改變都可以以「宗教」作為線索串連起來,同時,災難下的教育以主智教育為主,美育地位被削弱,「以美育代宗教」或可成為救亡的關鍵。借助蔡元培提倡的「美育」概念,本文將以「宗教」作為線索,跟隨災難如何支配一切的腳步,重探小說《流浪地球》的世界。

 

1. 引言

 

  2019年,改編自劉慈欣同名小說的《流浪地球》於內地上映,掀起一股科幻片熱潮,當文字被搬上大螢幕,無論呈現成功與否,都會使更多人追溯原著,關注文本本身。《流浪地球》裡的人類世界面臨的災難是太陽的災變,科學家透過觀測和探測,發現了太陽的演化開始偏移,將會產生多次名為氦閃的劇烈爆炸,最後會膨脹成一顆巨大但黯淡的紅色巨星,而氦閃將會炸毀和吞沒太陽系所有適合居住的類地行星,因此,地球要向外太空移民,人類要進行逃亡[2]。電影《流浪地球》的導演郭帆改編《流浪地球》時融入了新的內涵和深度——在整個宇宙下中國人對家園、親人的感情,原著作者劉慈欣認為,這原小說中沒有的層面,正是電影成功的原因[3]。因此,回歸到原著小說當中,災難和人類世界的關係、災難下人類的反應,便十分值得探討。

 

  《三體》同為劉慈欣的著名科幻小說作品,在2024年更被Netflix改編為電視劇——《3體》,他與《流浪地球》同為劉慈欣的作品,當中的故事元素也有共通之處,學者李宇森評論到,《3體》中的宗教需要,其實是對現代性宰制力量的反動,現代人們高舉理性力量,使技術和知識高速發展,這種力量能夠支配人類自己以及萬物,但卻同時讓一切都困在了鐵籠子之中,因此,劇中才有角色尋求「屬天」的、超越理性的超自然救贖力量,也就是「三體宗教」[4],本文認為《流浪地球》也有相似元素,卻不完全相同,《流浪地球》中「科學教」的出現是現代性宰制力量的反映,但是從結局可以看到,《流浪地球》中的救贖並非來自超自然力量、並非任何一種宗教,反而有可能是故事世界中缺乏的美育。

 

2. 災難下科學成為宗教

 

(1)、「科學教」

 

  在《流浪地球》中,人們面對殘酷的太陽系災難,首先被改變的是宗教信仰。當逃逸時代來臨,地球需要加速飛速太陽系,人們需要進入地下城生活,「地球上所有的宗教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人們現在終於明白,就算真的有上帝,他也是個王八蛋」[5],當宗教無法保護和拯救人類時,所有的教派便不再值得信奉,於是,能夠根據證據告知人們他們將會面對的災難、以及能提供解決方法的科學,成為了新的宗教——「科學教」,人們都放棄了對上帝的信任,轉投能夠切切實實拯救他們的科學陣營。

 

(2)、科學與宗教的界線

  宗教與科學並不是對立、二分的概念,他們的界線並不是清晰的,而是模糊甚至不存在的。哲學家羅斯頓(Holmes Rolston III)提出科學和宗教都是以過程的形式存在在人裡面,他們都是關於教育一個「主體」,而雖然我們希望科學和宗教的理論和事實都是客觀的,但只要透過了人類主體取得信息、達成、處理,都不可避免將信息主觀化[6],所以並無科學就是絕對客觀,宗教就是絕對主觀的說法。進一步討論,其實科學某程度上而言是對理性的崇拜,科學講求理性地尋找實質證據,如果有證據能夠證明科學和理性並不可靠,人們會認同應該放棄相信科學,但以證據來證明科學、理性的可靠,正是要求他們自己證成自身,最核心的概念亦是對理性的崇拜和信任。正如科學家馬赫(Ernst Mach)提到,他認為科學的目的並不是探尋真理,科學只是想找到一種「最經濟的思想」,例如人們想描述或思考一個現象,如「自由落體」,有兩種方法:一,收集大量自由落體實驗數據,再尋找數據之間的一致性;二,尋找背後的定律,然後簡而精地解釋面前這個現象,像是「速度的變化是常數」。人們會認為第二種方法更好,因為他更「經濟」,但不是因為這物理定律是絕對「對的」、是「真理」[7]

 

  宗教教派的教主以不同的教條、理念引導信眾執行教派訂下的規條,使個人的思想受到教派的信念影響,而在《流浪地球》中,統治者亦以不同的科學研究和證據使人信服自身,使人們服從延伸的政策和統治,例如從具影響力的教育入手,在小學課程中加入「環球體驗課」,在幫助地球逃亡的發動機進行姿態調整時,老師會帶領學生進行環球旅行,太陽被各種科學證據、科學家塑造了一個可怕的形象,人們「將太陽同恐懼連在一起」,而為了加強教育效果,環球體驗課的船在海上航行時更刻意折返兩次,額外「製造」兩次日出,加深學生對太陽的印象——「令人膽寒的火焰」[8],這種體驗課的目的是讓學生們更好地認識世界,但事實上學生無法自行主觀地感受太陽對他們的意義和給他們的感覺,「恐懼」成為了學生對太陽的「客觀」感受。在這樣的背景下,人們的選擇權也落到了政府手中,當地下城面對岩漿滲入的災難時,人們認為「沒有必要去爭奪生存的機會」,因為「聯合政府的危機法把一切都安排好了」[9],他們相信「科學教」用證據推論出來的事實,服從能夠拯救自己的政府的管理,到後來開始有人們用探測器得到的數據得出結論,發現太陽與四個世紀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開始有人認為是政府利用「科學」的名堂編造一切,「只是為了建立他們的獨裁帝國」,雖然到最後氦閃還是發生了,證明政府沒有編造謊言[10],但也可看出,或許科學和宗教一樣,都能作為統治者和教主管理、引導民眾跟隨自身的媒介,兩者的界線存在一定的模糊,所以在災難之下,科學能夠成為新宗教。

 

3. 災難下的道德倫理觀

 

  《流浪地球》與現實世界中主流的道德倫理觀有不相同的地方,例如對於愛情、婚姻的看法,故事裡「我」的父親提到,「每個人都在不顧一切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也沒什麼不好」,他愛上了「我」的小學老師黎星,在一家人到海邊聊天時直接、自然地將自己出軌的事告訴「我」和母親,他說「呵,忘了告訴你們,我愛上了黎星,我要離開你們和她在一起」,面對丈夫的移情別戀,母親的反應卻十分平靜、不在意,她同意丈夫離開,兩人對於出軌的討論如同談論家常便飯一樣自如,「過一陣我肯定會厭倦,那時我就回來,你看呢?」「你要願意當然行。」[11],近乎毫無感情的一問一答在「我」的眼中更是無不妥,在現今的現實世界中,愛情婚姻與忠誠是絕對掛鉤的,「互相守護,永不分離」、「專一」等是人們提到道德與愛情會想到的概念,不同於《流浪地球》中因災難而演化出的,能夠接納不忠的新道德觀。

 

  由此可見,倫理道德是存在可變性的,關鍵在於,人們會接受一切讓自己的心理受到最少負面影響的「安排」,例如道德倫理觀的變化。當災難來臨,教導人們在愛情裡要忠貞不二的宗教規條在此時無法拯救人生,人們無瑕理會宗教,甚至「對於愛情這類東西,他們只是用余光瞥一下而已」[12],上一個時代的道德倫理觀、甚至是愛情都不再重要,所以演化出了新的道德觀,「死亡的威脅和逃生的慾望壓到了一切」[13],他們只希望能夠活下去,在未來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人們已經無法再撥出大量精力處理生死以外的事情,科學或能救世,但在《流浪地球》裡人民的心卻無法通過科學或宗教得到救贖。

 

4. 災難影響教育——美育

 

(一)、社會群體美育與個體美育

 

  在災難世界下,人們的心靈可以通過什麼得到救贖?這可以從小說故事中沒有的元素——教育中的「美育」出發,探討「美育」在災難世界中的可能性。「美育」一詞源自歐洲審美教育的概念,先被日本翻譯成漢字,高嶺秀夫在翻譯的《教育新論》中提到,「美」被視為教育中的一個重要元素,可以達到道德教育,拯救人生,培養氣質、品格、道德感,而這些都是德育不能夠做到的,小原國芳更提到當時現代教育與藝術為敵,要發展全人教育的話,美育與宗教教育是不可或缺的[14],到後來美育的概念流入中國,被蔡元培大力提倡和宣傳,《美育》雜誌希望以「藝術教育」來建設「新人生觀」,救濟煩悶青年,改革主智教育,並以美來替代神秘主義的宗教[15],這些也成為了美育一概念在中國發展的方向。

 

  本文認為美育可分為兩類,一類為社會群體式美育,另一類則為個體式美育。蔡元培在《美育的實施方法》中提到,一個社會,要先有良好的小部分,才能集成良好的大團體,因此有良好的社會就要先有良好的個人,在此之前就要有良好的教育[16],可見蔡元培認為無論是社會教育或是個人教育都是十分重要的,他更認為面對當時中國所處的可憐地位和可悲的命運而論,挽回地位和拜託命運的關鍵「都是要落在學生們的雙肩上」[17],所以美育一方面是對於學生、人民、社會的群體教育,以興建美育建築、規劃學校課程等達到,但同時,個體自我進行的美的薰陶,例如聆聽音樂、欣賞景色,也是美育的一種。

 

(二)、美育的缺乏

 

  《流浪地球》中缺乏美育,當時「學校教育都集中在理工科上,藝術和哲學之類的教育已壓縮到最少,人類沒有這份閒心了」[18],世界被主智教育主導,即使到後來,地面上出現短暫的春色,是最難的、來自大自然的美麗景色,有怒放的野草、花朵、嫩葉,但也越來越少人到地面欣賞春色,這並不是為了躲避酷熱、暴雨和颱風,而是因為人們懼怕越來越近的太陽[19]。由此可見,《流浪地球》中的災難世界嚴重缺乏美育,學校直接將美育壓縮,而最直接、來自大自然的美育,亦無法發揮作用,不禁使人反思美育在災難下的作用。

 

5. 美育在災難世界中的位置

 

(一)、《流浪地球》中美育的作用

  歌曲的傳播也是美育的一種,蔡元培提到宗教要教人能對一切不滿意的事找到安慰,具體方法是不能用嚴重的話去勸慰人,只能有音樂和其他一切的美術,使人被引導到別的方面去,把具體世界忘掉,這也是為什麼蔡元培認為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美育最終會取代宗教的原因[20]。《流浪地球》以一首歌曲作結,歌詞書寫了對前太陽時代健康的太陽的懷念和嚮往,寄予了對未來天空能夠再出現霞光、再次變藍、鮮花再開放的盼望[21],「我」每當聽到這首歌時,「一股暖流就湧進我這年邁僵硬的身軀,我乾涸的老眼又濕潤了」[22],由此可見,歌曲可以使人宣洩感情,在此處,「我」宣洩的感情是對沒有災難的前太陽時代的懷念,以及對未來的嚮往,「我」在聽歌時彷彿看到了如烏托邦般的世界,一句「啊,地球,我的流浪地球」[23],似是可憐地球和地球子民的處境,也似是感嘆世界和時代的變化,人們從歌曲中找到曙光和可以寄託的希望,以及抒發情感的縫隙,這一首歌是整個《流浪地球》中唯一成功的美育。

 

(二)、「以美育代宗教」

 

  學者李清聚將蔡元培的「以美育代宗教」分為四個精神實質,其中「拯救國家危亡」和「重建精神信仰」正是在美育能夠在《流浪地球》、以至災難世界中發揮的重要功能。學者劉小楓分析到,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出發點是在政治文化層面反宗教,不是關乎人生論,而是關乎社會變革論[24],李清聚認為不論這分析是否全面正確,都在一定程度上強調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救亡內蘊[25]。同時,美育也有重建精神信仰的作用,蔡元培認為美育能代替宗教,構建人類健康的精神家園,而這個家園是可以改變人們精神生活混亂和信仰迷失的狀態的[26]

 

  《流浪地球》的小說文本比起電影而言,缺乏了宇宙下人類對家園、親人的感情,展現的世界更為殘酷,人的心理更嚴肅、悲涼,而故事最後出現的歌曲或是一個啟示,在科學取代宗教、主治世界的情況下,作為缺席者的美育能夠改變整個環境,實踐對人們心理的救亡。

 

6. 結語

 

  至此,本文探討了在《流浪地球》的小說文本中科學如何取代宗教,可見兩者的界線是模糊的,宗教道德倫理觀在災難下亦產生演變,新的道德倫理觀出現,具影響力的教育亦有所改革,主智教育霸佔教育界,這些都是人類被災難所支配而做出的改變,但人們的心理生活和狀態依然憔悴、不健康,有見及此,本文認為蔡元培提出的「以美育代宗教」能成為救亡關鍵。

 

  在災難世界下,宗教被動搖、被取代,科學能夠救國,但美育才能救心。

 

註解:

 

[1] 宋明煒:〈再現「不可見」之物:中國科幻新浪潮的詩學問題〉,《二十一世紀》第157期(2016年),頁41-42。

 

[2]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頁54-55。

 

[3] 新華社:〈劉慈欣評電影《流浪地球》:出乎意料的成功〉,搜狐https://m.sohu.com/a/290548932_267106?_trans_=010004_pcwzy,檢索日期:2024年4月21日。

 

[4] 李宇森:〈天國將臨 還是諸神黃昏 ——《3體》的宗教政治寓言〉,《明報》六合文藝,2024年4月6日。

 

[5]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60。

 

[6] 羅斯頓作,陳慈美譯:《科學與宗教:為年輕人寫的簡介》(台灣教會公報社,2021年),頁19。

 

[7] 活躍星系核:〈「量子力學」如何天翻地覆的改變我們對世界的理https://pansci.asia/archives/137552,檢索日期:2024年9月8日。

 

[8]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51-55。

 

[9] 同上註,頁66。

 

[10] 同上註,頁76-77。

 

[11] 同上註,頁61。

 

[12]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61。

 

[13] 同上註。

 

[14] 彭小妍:〈民初美育運動的「情感」與「理性」辯證:跨文化觀點〉,《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3期(2019年),頁39。

 

[15] 彭小妍:〈民初美育運動的「情感」與「理性」辯證:跨文化觀點〉,頁43。

 

[16] 高叔平編:《蔡元培全集》第四卷(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頁12。

 

[17] 高叔平編:《蔡元培全集》第五卷(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頁479-480。

 

[18]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60。

 

[19]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63。

 

[20] 高叔平編:《蔡元培美育論集》(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頁276。

 

[21] 歌詞:「我知道已被忘卻/流浪的航程太長太長/但那一時刻要叫我一聲啊/當東方再次出現霞光。我知道已被忘卻/啟航的時代太遠太遠/但那一時刻要叫我一聲啊/當人類又看到了藍天。我知道已被忘卻/太陽系的往事太久太久/但那一時刻要叫我一聲啊/當鮮花重新掛上枝頭……」,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82-83。

 

[22]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頁83。

 

[23] 同上註。

 

[24] 劉小楓:《現代性社會理論緒論》(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8年),頁311-312。

 

[25] 李清聚:《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思想研究》(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7年),頁124。

 

[26] 李清聚:《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思想研究》,頁124。

參考書目

1. 專書

李清聚:《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思想研究》,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7年。

高叔平編:《蔡元培全集》第五卷,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

高叔平編:《蔡元培全集》第四卷,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

高叔平編:《蔡元培美育論集》,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

劉小楓:《現代性社會理論緒論》,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8年。

劉慈欣:《鄉村教師:劉慈欣科幻自選集(紀念珍藏版)》,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

羅斯頓作,陳慈美譯:《科學與宗教:為年輕人寫的簡介》,台灣教會公報社,2021年。

 

2. 期刊論文

彭小妍:〈民初美育運動的「情感」與「理性」辯證:跨文化觀點〉,《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3期(2019年),頁38-48。

宋明煒:〈再現「不可見」之物:中國科幻新浪潮的詩學問題〉,《二十一世紀》第157期(2016年),頁41-56。

3. 網絡資料

新華社:〈劉慈欣評電影《流浪地球》:出乎意料的成功〉,搜狐https://m.sohu.com/a/290548932_267106?_trans_=010004_pcwzy,檢索日期:2024年4月21日。

 

4. 報紙文章

李宇森:〈天國將臨 還是諸神黃昏 ——《3體》的宗教政治寓言〉,《明報》六合文藝,2024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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